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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40岁互联网创业者的认命

  他们把天真和青春献给资本和赚快钱的早期互联网,停在了那个年代再也走不出来,他们还在那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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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叫他王老板。

  02年曾在九城片区销售做到月流水1200万,从倒数第一拿到NO1。

  也常听他吹牛皮,看着阿里联合政府打假时的新闻说:“知道不知道,这套东西其实是劳资的首创。”

  九城辉煌的时候,中国的商业环境还没有版权意识,盗版、私服泛滥,给《魔兽》营收带来不小的影响。

  王老板只身北上。死皮赖脸的拉上公安、版权、新闻出版局等行政力量,摸索出一套企业联合政府打假模式。

  这套东西被当下企业所普遍采用。我那时候想,一年业绩一个多亿的金牌业务员,驱赶着政府干点事儿的老油子,印象里大大小小总算个老板吧。

  可王老板不是“老板”。

  九城那时没搞销售提成制,业绩再好,他还是拿死工资。朱俊是生意人,鲜花和掌声给得大方,钞票这事儿就“哦哈呦”了。

  02年入行互联网,见过《奇迹》和《魔兽》带来的成堆钞票,见过九城纳斯达克上市,王老板早慧于财富启蒙,是很想做点事情的。

  欲望如灯油,眼神像灯盏,身处互联网大航海初开的二十世纪初,眼睛里那滚烫的火苗都能得听见滋滋作响的声音。

  那时候,一个金点子,一份逻辑自洽的商业ppt,是真可以拿到VC的真金白银的。反复衡量后,王老板辞去九城工作去了杭州。

  07年,杭州那家公司借鉴江南春的分众模式,针对都市商业圈设计的广告模型获得了软银赛富等著名VC投资。

  商业设计新颖,逻辑链闭合,公司一度被封为全国50大创业明星公司。

  今天看来,虽然这名头多少是花了些钱或拿情面公关来的,但至少能进榜单的也需要基本门槛的不是。

  商业模式就是一切的年代,一个金点子就是一笔VC款,王老板闻着腥味儿说:“这个商业模式看上去还是蛮diao的。”

  大股东总在后备箱塞满香烟和现金,是因为基金经理要来公司考察。至于那点现金能不能入其法眼罢不得而知,毕竟那时候流行拿股权当好处费的。

  VC看数据给钱,给多少看数据增速是多少,市场数据增长被视为命脉。

  王老板从总助下到市场部带团队。公司喊出口号:三年登录纳斯达克,五年再造一个分众,你们将获得财富自由。

  期权池里有黄金。我们深受财富神话的煽动而不能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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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早上不去公司打卡,不是为了多睡会儿,而是能多跑几家客户。

  走十公里去公司,而不是坐公交,只为能将沿途所有商户一网打尽。

  Leader为手下打卡,是因为9点到10点,业务洽谈的关键人在公司的概略更大些,从而不用为考勤错过跑业务的最佳时间。所有人如打了鸡血。

  业务员常因合同审核慢和法务拍桌子,和行政就考勤问题大吐脏话骂人。市场部的人被各部门视为无法无天。

  公司里谁是老大。市场部。所有职能部门,必须因此委曲求全。

  速度,速度,速度,谁最快,谁就最有理。公司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个增长的网点上。寄托在那些年轻销售身上。

  我们不负所望,走遍城市大街小巷,用最残酷的陌拜扫街,扫出超100%的增长率,四个月磨破三双皮鞋。

  下班后,业务员不回家,找家咖啡厅。谈模式,谈金点子,谈资本,谈江南春、史玉柱和互联网的奥运年。

  互联网如鸦片,吸一口,陶醉而不知人间辛苦。被财富蛊惑的80后和70末,执着向虚无缥缈的烛火纵身向前。

  王老板和市场leader们总结出三条准则:1、做客户要死皮赖脸;2、做客户就是做人,做朋友;3英雄不问出处,你行你上,千万别客气。

  离职时,两年时间,我当时的那个抽屉里,积满了整整大半抽屉的名片,手里掌握杭州5000多家中小商户客户信息。

  不过,业务员是最清苦的,因为提成无法兑现。

  增速太快,融资不得不用于扩张带来的成本疯长,他们不得不用近乎于哄孩子的作态,拿未来和大饼作承诺。而大部分人依旧深信不疑。

  “不花钱不能泡到妞的业务员不是好销售”是市场部展示个人能力的金句,同时隐含了底层业务员财务窘迫的现状。

  烧钱,烧钱,烧钱。公司的确越来越大,纳斯敲钟声响看似近在咫尺,迷惑着所有人的理智。

  贴钱请客户happy却得不到财务补偿的业务员,似乎只能在咖啡厅、低端小酒吧,调戏涉世未深的姑娘们来寻找某种慰藉,以此证明自己在那场互联网潮水中的存在感。

  有时候,我回过头去打量那句话,让人苦涩的是,里面多少隐含了某种对“财务自由背后纸醉金迷”的提前体验和自我催眠。

  相比当年坊间“盛大游戏”包机飞“东莞”的High玩,市场部那些聊以自慰的金句,好像陈述着互联网雏鸟们对财富毫无节制的性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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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轮,B轮,C轮,D轮。

  从杭州出发,发展成全国五个分公司,近万商户网点。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

  但是,急剧催熟的果子,终究没能成熟。

  当日本投行对E轮说不时,高管们措手不及,或从公司发展中已享受红利的他们没有表现出该有的饥渴感和生死存亡的紧迫感。

  一堆火烧得最旺时,釜底抽薪。见证了资本催熟公司背后的残酷。青春美梦,对财富不切实际的幻想,被冷水当头浇醒。

  裁员,收缩,转型。王老板的第一次财务自由之行折戟而归。All in的热情在那场互联网大火中与公司一同燃烧殆尽。剩下的,只有不甘心。

  王老板去意已决,眼神有“不认命”。

  “VC+金点子”不过如此。他认为,如果是他,他能做得更好。他也成了这套模式的反复实践者和投机者。

  那一年,离开杭州时,王老板29,深受这种刻板创业模板的教育和洗脑,思维柔韧性被逐渐固化。

  他回到上海后投入创业大潮。

  做版权,做游戏,做线上教育,15年再见他,中间做了六七个公司,倒下一个,继续做下一个,哪个风头热,就扎向哪儿。

  女人最终跟他离了婚,受不了这份折腾,更受不了财务上的紧张和生活窘迫。他再次一个人上路,孤独前行。

  除了前行,他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创业成了人生最大赌博,赌上青春和生活,赌未来的财务自由。赌成功后妻妾成群,赌女人低眉顺眼的会再次回到身边。

  但终究是赌博。赌徒最终的结局,向来是不如人意的。

  那几年,互联网创业被视为赚钱有道。面向资本的游说被视为忽悠;成本开支两本账,差价被视为财务回报的重要方式。

  项目过会,用股权和回扣讨好投资经理被视为识时务。这些陋习反复教育着初入行业的雏鸟们。

  这些雏鸟后来变成了老鸟,然后,这些老鸟,逐渐消失在互联网这片野蛮而残酷的原始丛林里,他们似乎从没存在过。

  4

  18年初他来北京出差,我陪他吃饭。

  他说,他目前供职于某银行供应商。公司不大,二十几号人。万把薪水。用他的话说是,踏实。

  这个转变和我的印象出入太大,他说,他认命了。

  他开始举例,他们楼下有个商铺,两条地铁交汇处,位置不错。上海小龙虾火吧,火。但这个位置这么好,小龙虾店偏不火。

  “上海人喜欢吃羊蝎子,后来先开了家羊蝎子店,我吃过,味道不错。奇怪的是,也没火起来。很快关了门。”

  他接着说,人流密集处,又是商务区,那么,做快餐总没问题啊,可惜依旧不火。没几个月又关了门。

  “最后来了个大妈,开了家面店,面条很简单,水煮,浇汤头。最后火了。为什么火,我不知道。味道好吗?不好。”

  “这是命。”这种不可知论让人疑惑,他指着桌上的招牌菜说:“这个菜放到街对面开家不同的餐馆,肯定火不了。”

  王老板认为,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有个东西适合在这里生长,能起来,这是命。这个菜已经在这里成了,那么它只能在这儿。

  79年的王老板,今年虚岁40,是否已经知天命。他说,再干十年,如果干不动了,比较理想的是去做个保安。

  他说:“什么都不用想就把事情做了。简简单单就好。至于这生活和人生,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曾经追逐财富而飞蛾扑火的那代人,曾经为此激情燃尽的那代人,被财富抛弃后突然对向往的物欲横流变得如此清心寡淡。

  王老板的梦想,如当年被急剧催熟的杭州公司一样被燃烧殆尽。与那个遍地黄金却遍地谎言和忽悠的年代一起,在我眼前轰然倒塌。

  他们把天真和青春献给资本和赚快钱的早期互联网,停在了那个年代再也走不出来,他们还在那里吧。或许,他们真的认命了罢。

  我们都叫他王老板。可王老板没能成为“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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